暴雨如注。

下得太大，老四通知大家在家里办公，不用跑来上班。如果家里断网断电，那就说一声，在家休息就好。毕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。

不过这几个没人偷懒，因为敢于留下来，就是敢于承担的。责任心非常强，把公司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。

老四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，我站在窗户跟前抽烟。

我问老四累不累?

老四说，哈，你问这个我想起来一句话。当所有人都关心你飞得高不高时，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关心你飞得累不累。

我说，是啊，我感觉最近太累了。心里的那根弦绷的太紧，这一下雨，想放松又不敢全放松。

老四说，你没来的时候，我打过一场翻身仗。那是一个老客户，合作了很多次。有一次，出于信任和扶植，打算把一个比较大的项目交给我们。当然这对我们来说，是非常吃力的。我当时都没太有信心去接。那时候老黄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了，他说放心吧，我们一定能做好。于是我和大家废寝忘食，一连帮了将近一个月，然后又通过不断沟通听取意见，继续优化。加上执行，大约有三个月的时间泡在这个项目里。

项目结束，当我们收到最后一笔款项的时候，都哭了。基本上第二天就开始有人生病，一周之内几乎所有人都病倒了。这就是精神的力量啊，这股劲在那支撑着你，一定要爬到终点。而当你达到终点的时候，一下子松懈，就会生病。所以，我现在不敢放松，已经停不下来，害怕生一场大病。

我说，但是人不可能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，这样一定会垮掉的。

老四说，先把公司救起来再说吧。记得那次项目成功以后，我们信心大涨，一下就扩招了好多人，觉得自己可以做大项目了。没想到，这一次。成也老黄，败也老黄。

我问老四，那老黄现在去哪儿了?

老四说，好像回老家了。不打算在外面漂着了。他这么大年龄，还是一个人，没成家什么的。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地。可能这一次的失败，也让他感觉到累了吧。至少他这些年凭借自己的本领，能攒一些钱。

我说，那也算是衣锦还乡。我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回去，还是怎么着。

老四说，这个问题完全用不着你想，你就当是命运的安排，把你放到哪儿，你就在哪儿拔。我们的很多客户，大部分时间都在天上飞着、路上跑着、在国外的酒店住着。生意做得越大，就离家越远。

我说，那还是有钱了好。没钱你回到家乡，家乡也不会对你多热情，不会给你白吃白喝。没钱在自己家乡都觉得是个外来的。有了钱，哪怕在月球上，也能过得舒服。

老四说，感觉还是不一样的。你最熟悉的人，最熟悉的环境，最熟悉的建筑，最熟悉的路，最熟悉的天气，最熟悉的口音，都在那。归属感只有家能给。

我说，只可惜家乡的变化越来越大，回去恐怕都不认识了。熟悉也就变得陌生。我回去的时候感觉自己随时要出来，不属于那里。我出来的时候又感觉自己随时要回去，也不属于这里。我早就没了什么归属感。

窗外大雨哗哗下，老四继续埋头干活儿。我陷入沉思。

安静发来短信问候，说从新闻上看到这边雨都下成了灾。我回复她，放心，我们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早在暴雨来之前，就看过天气预报，在超市采购了许多食物和生活用品，一个月不出门都没问题。

处在困境之中，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无所事事。老四很快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。我们想做更多，想尽快走出困境。可是现在，我们只能就这么闲着、等着。

老四忽然说，反正啥也干不了，上次你不是说想喝酒吗，不如我们喝点?

我说，好啊，不能白瞎了那么费劲从超市搬来的酒。

说着，各种下酒菜摆了一桌。桌子不大，看来酒只能放到地上或者拿手端着了。

老四搬出一个箱子，从里面拿出几罐啤酒，啪啪啪打开。哈哈大笑着说，来，咱先润润喉咙。

我们一上来就连着干了三罐，听着窗外的雨声，闻着湿润的空气，打着酒嗝，感觉爽死了。

喝着喝着，我俩开始想念起他们来。不知道于得水现在的一如何，陈轩还是那么不务正业吗，全儿的工作是不是比以前更顺利了。

老四说，当初我想在咱们那做，只可惜地方太小，资源太少。我知道的也太少。现在你来帮我了，我真希望兄弟们都能聚在一起啊。

我说，如果我不来的话，你说不定跟这里的朋友们在一起。你会想起来我们，跟我们打电话聊天。但不会像现在这么想念，这么怀念曾经在一起的日子。我就是一个导火索，哈哈哈哈。

老四说，能聚还是要聚的。

我说，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，加油吧。等咱们成功了，也可以衣锦还乡。到时候请哥几个好吃的好玩的，多风光。

老四说，等我缓过来，我一定再拼一把，争取一年之内恢复元气，达到战前水平!

我说，我全力支持你!